科文中心(未来科技城：如何从希望的田野到杭州第三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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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秘密》作者：土哥涅夫

一部杭州城西开发史，浓缩起来，也可说是文一西路的延伸史。从早年的蒋村，到后来的未来科技城，很多时候，文一西路像一束光，孤独地射向遥远而未知的城西更深处，为城市的前行探路。

光年很远，光速很快。只需将时钟往回拨十年，那时的你，开车沿着文一西路一路往西，出了绕城，就仿佛踏进了一片异域空间。除了零星分布的大华西溪风情、省委党校、恒生科技园等几处建筑区外，你寻觅不到任何城市的踪影。空旷的田畈上，偶尔能看到几头牛或几只羊。拦下个老乡问路，对方一开口蹦出的吴语苕溪小片腔，也在提醒你：这里不是杭州。

那么，这里究竟是哪里？

老底子人说这里是章太炎的故乡，是杭州城的粮仓。但长久以来，除了仓前羊肉，似乎很少有杭州城里人会想起这里，更无法料知，短短十年之后，它会变身杭州、浙江乃至全国的高知精英、双创领袖都趋之若鹜的逐梦热土。诸如未来科技城、海创园、梦想小镇等一堆高大上头衔，甚至搞得本地人都头晕目眩，如梦如幻。

正如孩子用不断变大的衣服尺码来宣示自己的成长，十年间，未来科技城的四至范围也一扩再扩。曾经孤单寥落、一马平川的文一西路两侧，如今早已高楼林立、幕墙栉比，城市的天际线不断被拔高。只有那不时闪入眼帘的巨型塔吊、躲在高楼背后等待拆除的农居屋，以及象征上个世代高科技风向的各种电器公司、电子厂提醒着人们，脚下是一片还在生长中的“新城”。

这些神奇的变化究竟是如何发生的，未来科技城的未来又将通向何方？要想搞清这一切，就得回到2008年，那是故事的起点。那一年，全国人民都在关注北京奥运，杭州上下都在谈论西溪综保，而绕城外的城西田畈上，有一群人铆足了劲也在憋大招。

2009年，仓前人胡灵锋回到家乡。跟当初离开时一样，这里仍是一片“希望的田野”。最大的变化，除了去武林门不再需要坐船，就是多了一个稍显城市味道的头衔——余杭组团（创新基地），所以后来，当余杭组团公开征集口号，胡灵锋上报的还是“水乡新城”。

怀着改变家乡落后面貌的强烈愿望，胡灵锋加盟进入那时只有三个人的余杭组团规划管理处，开始在这片希望的田野上图图画画。

在此之前，国务院批复的2007版杭州城市总体规划，确定了“一主三副六组团”的城市格局。胡灵锋的家乡仓前及周边五常、闲林、中泰、余杭等乡镇的部分区域，被打包划入余杭组团，并于2008年正式挂牌，成为杭州第一个设立管理机构的组团。

后来的史家，在追溯未来科技城起始原点时，都会提到这一年。而在当时，包括胡灵锋在内的几乎所有人，怎么也没有想到，多年以后，自己脚下这片坑坑洼洼的泥土地里，会长出一座外观气质、街区尺度皆迥异于杭州老城，犹如从天而降般的科技新城，一举打破了杭州长久以来所形成的“三面云山一面城”的城市格局。

事实上，“一开始规划余杭组团，主要是因为看到原先的乡镇小工业园区已没有前景和未来，要想发展五个乡镇就必须抱团。”胡灵锋说，尽管当时真正可集聚的产业也没有多少。

那几年，伴随杭州主城纾解重化工业，包括杭氧、杭叉等在内的很多大型企业陆续迁往周边。虽然并没有落在余杭组团，但因为隔三差五，省里的领导就会从市区出发，过境余杭，前往企业搬迁地视察，一来二去就关注到了余杭组团这片希望的田野，觉得可以利用起来，作为开发建设的大平台。

恰巧彼时国家出台政策，鼓励招揽海外高层次人才，浙江也以此为契机，开始谋划自己的海外高层次人才创新创业基地。余杭组团因为离城近、区位好，又是一块白地，规划方便、包袱小，最终脱颖而出。这也成为这片土地逆袭的开始，更多命运的垂青将在接下来的岁月里纷至沓来。

海创园规划之初，仅仅只是被当作单个园区项目来操作，并无造城的打算。后来因为中组部、国务院国资委召开海外高层次人才会议，提出要在全国布局四个海外高层次人才引进基地，并统一命名为“未来科技城”。和入选的北京、天津和武汉三地未来科技城清一色都是央企主导、国家队唱主角不同，浙江最终凭借海外高端智力+本地民营资本的独特优势，成功入选。

有了未来科技城这块金字招牌，省里随即着手在原先海创园的基础上，划出一片3平方公里的土地，其中启动区块212亩，实行省市区三级共建——省里给政策，省市重点支持，区里负责执行。在此过程中，余杭组团、海创园、未来科技城，这三个不同时期规划的片区，也慢慢地融为了一个整体。

“那段时间，省领导每个月都要来科技城开会，协调各项事宜。”胡灵锋说，像他们规划，以及国土、商务、市场监督等重要部门，几乎都有来自省里市里的挂职干部，这比之前由区里主导的余杭组团开发，有了更快速地推进。

2011年 4月，杭州城西科创产业集聚区规划获省政府批复；同年12月，未来科技城（海创园）正式挂牌。杭州城西这片沉睡千年的鱼米之乡、瓜果之地，就此被时代唤醒。也是在这个时候，一位海归博士因为创业选址，误打误撞闯进了这片待开垦的处女地。

浙江金华人郑攀第一次来杭州，是1989年。在这里，他完成了自己的本科与硕士教育。和当时很多人一样，郑攀在杭州的生活半径，主要围绕西湖景区和武林商圈。那时的城西，指的还是文教区。郑攀印象中，丝绸工学院那一带就已经很偏僻了，更不要说蒋村再往西的区域了。

直到他赴美留学前的1990年代中后期，文教区以西区域才伴随着一条条马路的筑通、一家家商超的进驻，开始有了点人气和城市的模样。而2001年浙大紫金港校区的开建，则为后来波澜壮阔的人才西进打下了第一根桩基。

不过在那个年代，毗邻紫金港的未来科技城，还是一片未知的世界。一条绕城高速，犹如一道地堑，将城市划分成两个世界，鲜少有大学生在就业或买房时会轻易越过这条楚河汉界，包括老浙大毕业的郑攀。

再次来杭州，已经是12年后的2011年了。带着自己在硅谷的科研成果，郑攀雄心勃勃地回国创业，因为曾经的求学经历，让他很自然地想到了杭州。

彼时滨江高新区和下沙大学城建设正值高潮，所以郑攀起初重点去了那两个地方考察，后来听说城西也在搞开发，便顺道前往转转。结果这一转，就被未来科技城招商部门的两名工作人员“缠上了”。对方不仅带着他一个村庄一片区域地跑，给他介绍规划及政策，工商登记等一条龙服务也同步启动，这让郑攀有点盛情难却，毕竟对于创业者来说，软环境比硬环境更重要。

不久，从事第三类医疗器械研发、生产、销售及维护的微泰医疗器械（杭州）有限公司便在海创园正式成立。最开始，创业团队只有两个人，除了郑攀，另一位是他在美国时的老板Dore Mark，而他的加盟故事更为传奇。

“那时候，我给他看了杭州的风光照片，看到西湖的美景，看到我们创业初始就能获得资本支持，非常振奋，一个月内就辞职加盟了。”结果，被郑攀“忽悠”来的Dore Mark，举家落户杭州后才发现，哪有西湖的影子，屋外只有一望无际的稻田。

“当时我就跟他说，你不要看现在这里啥都没有，但政府说了，未来科技城的定位是人才策源地、科技创新高地，所以将来一定会有前（钱）途”。郑攀这番劝服Dore Mark的理由，后来成为他招聘、吸引人才时常说的话。而信了他的员工，大多也没有吃亏，都得到了很不错的发展。

就在郑攀租下科技城余杭塘路一处厂房，携手Dore Mark开始创业没多久，奠定未来科技城开发建设整体框架的三份纲领性文件《发展战略研究》、《概念性总体规划》及《重点发展片区城市设计》出炉，未来科技城从概念向落地，迈出了第一步。

不同于其他三大未来科技城主要依托像中关村、光谷等成熟科技园区的发展模式，杭州未来科技城虽然继承了之前余杭组团（创新基地）113平方公里的全部土地，并在其中划出39平方公里的重点发展片区，但那只是相当于给你铺好了白纸，尺幅巨大，却连个背景板都没画，一切都得从头开始。

▲图中蓝框是未来科技城最初划定的113平方公里边界范围，而红框则是其重点建设区域39平方公里。 图片来源：未来科技城规划建设局。

郑攀记得，刚开始创业那阵，未来科技城一带最高的建筑就要数管委会所在的科创中心9层大楼。自家公司周围，还有很多尚未打通的断头路。开车出门办事，连续几个十字路口闪烁的都是黄色的双闪灯，偶尔还能遇到羊群在路边漫步，一派田园牧歌的氛围。

但这样悠闲自得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双黄灯便纷纷接通了红绿灯信号。路旁稻田里架起的塔吊，每一座都能将科创中心大楼的身高比下去。等到海创园一期建成，望着那大片反射着太阳光辉的玻璃外墙，不少人和郑攀一样，开始感受到了些许城市的气息。而随后阿里巴巴的入驻，更是加速激活了这片土地的青春细胞。

讲到未来科技城就离不开阿里巴巴。2013年8月，阿里巴巴西溪园区（淘宝城）一期落成，约1.2万名员工浩浩荡荡进驻园区，而他们斜对面的邻居，正是海创园。在后来的许多年里，它们却共同挑起了未来科技城发展的大梁。

从那时起，市民关注的目光开始从城市东面转向西部，“旅游西进”的旧方针日渐为“科创西进”的新口号所取代，由此所产生的影响，不仅撼动了杭州各区县固有的江湖地位，也颠覆了老余杭区内部“东重西轻”的传统格局。

随着园区的发展、企业数量的增多，身处其中的人们明显感受到，过去那种熟悉而宁静的乡村氛围被打破了，未来科技城开始有了类似市区的喧闹。

“特别是我们散在全国的销售，每季度回一次总部述职，每次都会感慨：怎么这里又冒出来一栋高楼，那边又多了一条路，要不是有导航，都快找不到公司了。”郑攀说。

阿里带来的惊喜还不止于此。其浓厚的创新氛围，以及离职员工高涨的创业热情，正好迎合了彼时中央大力倡导的“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精神。如何承接住这波创业溢出效应，当时的省政府主要领导将目光投向了特色小镇。

这不仅因为中国城镇化的一大特点就是发展小城镇、卫星城，更重要的是，小镇范围不大、资源集中，容易形成“一镇一品”的特色效应，所以被认为是开发区、功能区未来转型的出路，而追溯这一系列城市产业构想的开端，则是2015年3月28日开园的梦想小镇。

梦想小镇的出现让未来科技城真正“未来”“科技”了起来，有了具体可感的指向。开园迄今，3平方公里的梦想小镇已累计集聚创业项目2394个，创业人才20000名，形成了一支以高校系、海归系、浙商系、阿里系为代表的创业“新四军”队伍，成为浙江乃至中国特色小镇建设的样本。

以它为起点，2017年人工智能小镇，2018年健康谷，2019年双创大会，2020年三大实验室、数字健康小镇……进入高速发展阶段的未来科技城，产业生态不断完善，每隔一阵就会冒出一个新IP，吸引一批相关领域的人才。对此，金凯打过一个比方，“如果说未来科技城是一片蓝海，海创园、梦想小镇、人工智能小镇、健康谷等则是其中一个个各具特色的岛屿。”

这些IP中，给郑攀留下印象最深的，莫过于2019年的双创大会。在此之前，梦想小镇从无到有的过程已经让他领略了一回啥叫未来科技城速度，而86天建成双创大会主会场——未来科技城国际会议中心一事，更是让这位创业者久久难以平静。“86天，我们连个方案都确定不了”。这事后来被郑攀当成榜样，反复拿来激励员工：政府尚且如此拼命，我们没有理由不更加努力。

2020年9月16日至17日，新任浙江省委书记开展第一次外出调研，就来到了未来科技城。“调研期间，袁书记专门提到了‘职住平衡’，这个困扰杭州多年的问题。”金凯说。

这些年，伴随着杭州城市东扩、产业转移，出现了明显的职住分离现象。很多人家住在城西，每天却不得不横穿城市，跑去城东甚至跨江上班。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不仅自己累得要命，其所导致的人流钟摆效应，还搞得城市交通拥堵不堪。

当初杭州设立六大组团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为了吸纳中心城区人口及产业等功能的扩散，形成相对独立、设施完善、职住平衡、环境优美的组合城镇。

然而，未来科技城的发展速度实在过于出乎所有人的预料。2011年底至今的短短10年，这里的常住人口从六七万猛增至五十万，从只有原住民到汇聚了天南海北的创客，从很少几家传统型企业到科技型企业扎堆，区域界面从一片田园到高楼林立……但就如孩子长得太快容易缺钙，城市崛起太迅速也会遭遇成长的烦恼。

原有的土地空间装不下了，于是2017年、2020年，未来科技城两次扩容，管辖范围由最初时的113平方公里扩大到128.3平方公里，重点建设区域则从39平方公里变为49.5平方公里，新增了南湖小镇及菜鸟总部两块区域。

原有的基础配套不够用了，于是文澜未来科技城学校、学军中学海创园学校、人大附中等优质学校进来了，浙医一院余杭院区等医疗资源落地了，西溪印象城、万达广场、欧美金融城等大型综合体一座座拔地而起，5号线、16号线、3号线、机场快线等一条条地铁或开通或在建。就连时下最酷的未来社区，也对这里格外垂青，2020年7月，城西科创大走廊被选为全省唯一的全域类未来社区试点。

在此过程中，未来科技城实现了从开发区到城市的转型与蝶变。

有理由相信，假以时日，职住分离这个难题是可以通过产业引导、就业扶持、增加住房供给等手段慢慢消化的，而随着西站建设进入高潮，未来科技城的城市区位更加突出。

众所周知，现代城市往往以交通枢纽为圆心向外扩展。过去，杭州的两大铁路枢纽——城站与东站，皆分布在城市的东面。地处城西的未来科技城，虽然城市界面日新月异，公共配套逐步完善，但在区位上，始终只能算偏居一隅的郊区。

“当初管委会有个口号，叫作‘走得出去，才留得下来’，而要想走得出去，并且来去方便，铁路交通至关重要。”可现实让身为规划管理科科长的金凯尴尬无比，他回忆，那时候招商人员带客户从上海到东站很方便，但出了东站来未来科技城还要将近一小时车程，两者加起来，耗时跟上海坐高铁去衢州差不多。

为了扭转这种局面，未来科技城大胆设想：“是不是可以在城西新建一座火车站？”为此还专门请来铁四院，研究在城西规划高铁枢纽的可能性。

刚刚过去的8月中旬，当杭州西站枢纽的标志性建筑——“云门”开工时，杭州推开了一扇向西的穿越之门，未来之门。8月底，杭州西站金属屋面闭水顺利完成，6.6万平方米的屋顶穿上蓝色的外衣，它可以自由呼吸了。到2022年8月，不去坐火车的人都想去西站打卡时，理想之城就落成了。

可以预见，伴随着高铁的通达，未来科技城这片希望的田野，将蜕去西郊经济开发区的过时烙印，一步步走向杭州城市舞台的中央，“杭州第三中心”横空出世。

相较于湖滨—武林中心、钱江新城中心，由南湖科学中心、高铁西站交通枢纽中心、大走廊科文中心所组成的“杭州第三中心”，肩负着推动杭州成为国家科学中心的重任，也寄托着无数城西人宜居乐业的梦想。这一点，已经定居于此的金凯深有感触。

宁波人金凯2011年刚来未来科技城工作时，曾租在老余杭的农居点，居住条件差不说，上班路还远。后来，随着科技城建设的日渐完善，金凯也在此购房落户，并朝着成家立业的美好愿望不断努力。

至于郑攀，他的公司经过十年打拼，已从最初时的2人壮大到了300多人，并于2020年6月，搬离创业时的老厂房，迁入留泽街宽敞的新基地，不仅办公面积扩大了十多倍，还新增了微泰医疗研发中心、浙江省糖尿病检治重点研究院、生产中心、营销总部、公司总部等功能模块。

……

虽然际遇轨迹千差万别，但这些未来科技城发展的亲历者与见证人有个共同点，就是没事的时候，喜欢开着车在科技城各处瞎转，比如去东西大道，眺望正在施工中的火车西站，感受大地的脉动、城市的成长。

事实上，在他们眼里，未来科技城就是一个青春期的孩子，充满朝气，偶尔也会遭遇烦恼，但最关键的，它还在不断地向外扩张、向上生长。没人知道，这座一出生就被寄予厚望的新城，未来能长多高，能长多大？或许，就像电影台词中说的，天空才是尽头，未来永无止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