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林市的北京路是一条有着复杂变迁历史的街道。说其复杂,是源于这条街道是由数条有各有历史的道路,经过不断分合截并所形成:吉林主城区内自东向西,先后有杭州路、西大马路、新开门街、粮米行街、二道街、西大街、财神庙胡同、顺城街等道路与北京路的形成有关。这其中财神庙胡同是一条很特殊的路段,在1981年西大街从北京路独立出去之后(1964年西大街曾一度并入北京路,见《船营区志》),L型的福绥街在水门洞子路口一截两段,东西向的一段道路,即解放前的财神庙胡同路段和“桥头”至福绥门路段,才被正式纳入北京路。

民国早期的财神庙胡同

其实在解放前,财神庙胡同就是吉林老城内的一条重要街道。这条道路原为翠花胡同(老伊通路,与现在的伊通街不是一回事)东段,清嘉庆十五年(1810年)重建吉林财神庙后(《吉林市市区文物志》碑记可知财神庙原已有之),随着香火日盛,庙址门前的胡同便从翠花胡同分出,有了财神庙胡同的独立称呼。在吉林水师营博物馆展示的一幅据传为清代同光年间绘制的地图中,以福绥门内“桥头”为界,财神庙胡同已与翠花胡同分开,进行了独立标注。

由于与传统钱庄聚集的北大街相通,且占尽“财神保佑”的民俗优势,财神庙胡同很早就成为吉林城传统钱庄的汇聚之地。晚清时吉林商务会登记的42家钱庄中,就有功成玉、同兴成、增升合、万成德、敦发源等五家钱庄,分布在这条不长的胡同上。其中功成玉钱庄40万“吊”的资本金,财力居42家钱庄之首。1927年,经省城金融界集资改建,原来的财神庙改为“钱商营业市场”(再后来成为吉林省商务总会办公处),胡同也正式成为吉林省的“金融街”。不过在旧社会那个风雨飘摇的时代,金融界上的金融单位却有着不同的演变,其中佼佼者功成玉钱庄后来发展成为解放前吉林省最大的私人银行——功成银行。

图片取自网络

功成玉的创始人是从山东省昌邑县“闯关东”到吉林城谋生的姜潍清。这个人在吉林城白手起家,由走街串巷的小商贩一步步发展成殷实的商人(后来在榆树县发家)。光绪十五年(1889年),姜潍清盘下财神庙胡同宋某开设的敦成号钱庄,取义“功到自然成”,以“功成玉”为钱庄新字号,正式迈入金融界。

尽管在近代,传统的钱庄业日趋没落,可也正是在那时局动荡的年代,由于善于选用能人、不断学习积累金融经验、对伙计比较关心,功成玉一路披荆斩棘,显示出比船厂牛家更旺盛的生命力。不仅在东北地区的沈阳、大连、长春、哈尔滨等城市开设了规模不等的分号,还在东北以外的北平、天津、青岛、上海等地开设了大量办事处和代理处,形成了遍布半个中国的汇兑网络。作为九一八事变前吉林省金融界的领头羊,功成玉银号最鼎盛时,曾与“吉林城75%的烧(锅)、当(铺)两行和粮食业、杂货业及手工业”有业务往来(《吉林货币金融史料》)。

功成玉银行存折,取自互联网

九一八事变后,吉林沦陷,日伪当局经常以各种借口,对东北的民族工商业进行打压。1933年,日伪当局颁布私人银行法,以法律的手段排挤中国金融企业。功成玉银号被迫按照日伪当局的规定,改造为股份公司,成立功成银行。尽管在长春等地的分行为漂亮的西式洋楼,可银行总号依旧设在财神庙胡同的老平房处。在整个伪满时期,功成银行一直是日伪当局的眼中钉,受到各种限制、审查、敲诈、欺压,可功成银行一直不屈不挠,勉力让民族金融业的旗帜不倒。到1945年日本投降时,全东北只余四家纯民族资本的银行,功成银行便是其中之一。解放后,这家银行资产上交人民政府,才正式退出了历史。

伪满吉林商工公会


在功成玉一波三折的发展时期,财神庙胡同上也发生着很多新变化。1937年12月1日,日伪当局根据《商工公会法》将吉林总商会与日本商工会议所合并,在第二年4月1日正式成立了吉林商工公会,会址就设在财神庙旧址西侧。这个机构名义上是全体商工业者指导联络、共谋发展的机关,实际上却是日伪当局控制吉林经济的特殊爪牙,会长一直也始终由日本人霸占。

伪满期间,在商工公会与功成银行之间的吉祥胡同(今已无存)西侧,还建设了一家名为“综合厚生院”的部门。厚生,在日语直译是保健,引申为福利、保障之意。1942年1月1日,日伪当局将清末民初时陆续建立起来的保健相谈所、普济院、慈善院、民众教育馆等公办福利机构合为一体,组建了吉林厚生馆,在其下设立事业部,以教化、福祉、保护、保健等四个系管理相关社会事务。综合厚生院也被叫做“省立保护所”,按厚生馆机构职能分工,应属保护系,即履行“专职扶助罹灾、扶助军事救援;专职孕产妇、妇幼保健宣教;保护弃儿,设置托儿所”等社会责任。只不过日伪时期,一切所谓的社会福利,无非是侵略者粉饰太平的工具,大多数中国人并不能从这个福利机构真正受惠。

1971年吉林市城区地图,红色为福绥街​。闻焱先生藏品

日本投降后,财神庙胡同也逐渐发生了新的变化。尤其到了解放以后,这条古老的胡同与福绥街合为一体,街道上虽然有金融机构存在,但更多的是洋溢出一种崭新的工业时代气息。

1955年11月28日,吉林市14家私营纺织工厂进行公私合营,以忠信工厂为基础,组建了后来的吉林市棉织厂。据《吉林市建筑志》记载,为解决合营初期厂房分散(六个车间横跨船营区两公里范围)、不便管理的状况,从1957年开始,陆续在原财神庙胡同(后改为福绥街)北侧陆续兴建了多座新厂房,将分散的车间集中到一处。此后,从六十年代到八十年代,又不断增建厂房和生活福利设施等建筑,面积达2万多平方米。

​八十年代棉织厂厂区

1964年时,财神庙最后的建筑(被工厂用作综合库房)被彻底拆除。由于棉织厂的规模不断扩大,在工厂附近,还修建了许多职工住宅,这使得青砖古瓦构成的胡同旧貌被现代化新景取代。或许这种变化,也是后来北京路放弃西大街,改道福绥街的原因吧。

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开始,城市化进程加快,原财神庙胡同路段又发生了新变化:​通过数次道路改扩建,路面质量有了很大的改善,道路两边也兴建了大量办公楼和居民楼。其中原功成银行旧址兴建了水泥挂面的楼房,为吉林市农资公司办公场所;原综合厚生院旧址,则为吉林市水利局办公楼;棉织厂淡出了历史,厂区被开发为居民小区……而今行走在在这段道路上,街景又与十多年前有了变换,平凡普通代替了金融旧梦和工业往昔,置身其中,人们已经很难想象这段普通街道,曾有过怎样不同寻常的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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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鸣谢贾大为(易林学馆)先生、闻焱先生对本人撰写此文给予的支持和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