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5年,乾隆皇帝并不知道将要面对一个怎样的敌人,从边境传来的消息,缅甸新成立的贡榜王朝入侵了车里(西双版纳),土司们带着残部纷纷逃入云南境内请求大清出兵保护,乾隆皇帝认为贡榜王朝不过是一群不知深浅的化外蛮夷,他命令云贵总督刘藻迅速平息边乱,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贡榜王朝不仅有新式的燧发枪,还有法国的大炮。

乾隆皇帝,欧洲人画作

云贵总督刘藻是从翰林院外放的地方大员,他的文章浑厚隽永,有韩、柳之风,深得乾隆皇帝赏识,然而在处理实际问题方面他就逊色多了,刘藻在写给朝廷的奏疏中,将“莽匪”和“木匪”混用,一直搞不清面前的对手是土司兵还是正规军。另外他对皇帝调给他的汉军绿营兵一个也不敢用,生怕一旦有了闪失不好交代,刘藻希望用“以夷治夷”解决问题,但土司兵根本不是缅甸正规军的对手。不得已,他终于壮着胆子启用汉军绿营。

绿营的军旗

这年10月,缅兵再次以数千人攻入车里,宣布车里为缅甸领土。刘藻带着7000名绿营官兵救援车里,不料立即陷入包围圈,幸得参将刘明智带着另一队清军赶到,两军合力收复了车里土司城。然而缅军主力并没有退去,战况陷入胶着。这时候刘藻突然听说救援车里的另一队清军失去了踪迹,内心顿时惶恐不已,他迟迟不向朝廷汇报战况,乾隆皇帝预感到有事情发生,频繁催促刘藻上奏疏,刘藻依然支支吾吾,幸好这一队清军退回了大营,原来他们在增援路上中了缅军的埋伏,刘藻连忙向皇帝汇报了战况,然而其中的一个细节激怒了乾隆,他在给刘藻的回信里写道:“你说主将举着藤牌骑着马中了埋伏,据我所知藤牌兵是步兵,骑兵怎么可能举着硕大的藤牌作战?”。最后加了一句:难以欺三尺之童者”。

清军的头盔

乾隆将刘藻降职并要求立即回京复命。刘藻闻讯后用匕首刺颈,手指蘸着自己的血写下:“臣有负皇恩,罪该万死”后倒地不醒,随从抢救了七天最终不治身亡。这种非赐死的自杀行为令乾隆皇帝愤懑不已,他命令杨应琚接替刘藻担任云贵总督,杨应琚是青海西宁人,汉军正白旗,历任两广、闽浙、陕甘总督,长期在西北平叛和剿匪,这一年他已经70岁了,威望和战功不是刘藻可以比拟的。杨的到来的确带来了改变,绿营官兵从惧战变成了贪功。

杨应琚还在赴任的路上,清军就已经收复了边境的领土,战火向缅甸境内蔓延,朝廷的赏赐也跟着接踵而至。杨应琚不屑刘藻的畏首畏尾,直接将战略目标定在了贡榜王朝的都城阿瓦(曼德勒),发檄文号称“发兵五十万,大炮千樽”。他指挥的清军绿营兵其实不过两万两千人。1766年夏天清军夺取了缅甸境内的水陆要冲八莫,乾隆闻讯大喜,然而直到这年秋季缅军重兵来袭,八莫的清朝绿营守军也还不足千人。杨应琚得知情势为时已晚,缅军陆军两万人,水军一万五千人,乘坐三百艘装有法国大炮的战船铺天盖地的向八莫扑来,八莫寨墙一处被炮弹轰塌,缅军喊杀着冲进来,其余的翻过墙跳进来肉搏,清军守将拼死抵抗了两天一夜,终因寡不敌众向边境线退去。

缅甸贡榜王兴彪辛

70岁的杨应琚接到战报顿时晕厥过去,几天前他得到大批缅军来犯的消息,他认为这不过是对“发兵五十万,大炮千樽”的一次拙劣模仿而已,兵不厌诈,杨应琚没有进行任何的兵力调动,数万绿营兵还像当年对付流寇那样,撒胡椒面一样撒在从腾越到八莫的几十个大小据点里。乾隆皇帝闻讯派来了太医,并且调他担任江苏按察使的儿子来照顾他。杨应琚强撑着身体调集云南的后备部队应付危局。永北镇总兵朱仑带领4000绿营兵反攻八莫,永顺镇总兵乌尔登额进攻木邦,朱仑与缅甸主力两万人在楞木遭遇,经过三天的激战,朱仑的防线眼看就要崩溃,幸好提督李时升派来的援军及时赶到,两军合力总算抑制住缅军的进攻。杨应琚闻讯立刻将“楞木大捷”的消息上报给皇帝,算是给自己赢回了一些尊严。

缅甸士兵

中缅边境线长达二千多公里,受阻的缅军绕过朱仑和李时升,从戛鸠直接进攻万仞关,守关的清军只有三百余人,很快就被突破,缅军长驱直入,进攻云南内地的盏达,守将张世雄也只有四百绿营兵,不得已他带着兵马撤向铜壁关,缅军焚烧了盏达城,然后继续进攻铜壁关。万仞关失守的消息震撼了整个云南前线,这意味着战争已经在大清境内进行,绿营各部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士气动摇,总兵刘德成拒绝救援友军,游击马成龙不肯渡江,在提督李时升军法从事的威胁下,马成龙硬着头皮渡过了江,他九百人的部队很快遭到全歼,只剩下七八十人逃了回来。更加耸人听闻的一幕出现了,清军的一些高级军官提议所有部队撤过潞江,与缅军划江而治,将边境八关以及腾越州全部让给缅甸。

缅甸的城池遗址

到了12月底,一直连续作战的缅军终于露出疲态,到达前线的绿营援军也超过了两万,从北方调来的炮兵部队也已经就位,双方签署了短暂的停火协议,但很快平衡就被打破,战斗再一次围绕着木邦和八莫展开。断断续续的拉锯战中清军始终未能占据上风。杨应琚不断地向朝廷上报取得的胜利,例如我军屡获大捷,歼敌破万,八莫已经攻克,缅甸人已经换上了清朝服装留起了辫子云云。与此同时,乾隆皇帝派往军中的内廷侍卫也在定期汇报所见所闻。第二年春天,缅军切断了清军的所有运输线,霍乱,痢疾,疟疾等热带疾病也在绿营中爆发流行,清代史料记载一支1000人的部队有800人死于疟疾。缅甸史料也承认清军的病死人数不亚于战死人数。新任的云南提督杨宁迫不得已下令全线撤退,缅军对撤退中的清军围追堵截,撤退变成了悲惨的溃退。

清缅第二次战争。云南绿营兵共计四万人,参与攻缅两万余人,阵亡和病死者不下一万人,此战以缅甸收复全部领土,清军全线退回出发阵地告终。乾隆皇帝一直盼望着奇迹发生,当得到战败的消息后,按捺许久的怒火终于爆发了。云南绿营官兵自总督以下,总兵,副将,参将数十名高级军官被斩首,70岁的杨应琚戴着枷锁被押回京城,乾隆斥责他指挥不当,谎报军功,欺君误国, 削籍逮问勒令自尽。杨应琚的儿子杨重英赴缅甸军中谈判,被扣留长达二十年,他独居缅甸佛寺不改大清衣冠,乾隆五十三年归还,授道员职。乾隆仔细研究了两次征缅的失败得出结论:虽然有气候,地形,民情,火器等诸多原因,汉军绿营的战斗力依然是失败的关键因素,他想起了自己的外戚,孝贤皇后富察氏的亲侄儿伊犁将军明瑞。这一次乾隆皇帝决定动用满洲八旗的精锐力量发动一场全面战争,第三次清缅战争蓄势待发,这是后面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