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 1925 年前后,宜宾匪风甚炽,不但有土匪四乡抢劫,更有土匪来城内“拉肥”——预估某家家资丰裕,子女珍贵或某人可以磕索,则将此人拉去,再设法交涉,索价赎取。交涉好后,则约定时间地点,某处交款,某处交人,被拉之家只希望被拉去者安全归来,也不告发,就是报官亦属徒然。

拉肥的大约分三种: 第一种,拉肥猪,是拉肥的通称,不过大都是指男性成员; 第二种,接观音,指拉去的是妇女; 第三种,抱童子,指拉去的是小孩,在“拉肥”中占多数。因有“抱童子”之举,故在 30 年代宜宾就出现了为抱童子而残杀九人的大惨案。

雷士奇,当时宜宾联防团练局长,又名东垣,是著名恶霸团阀,上面逢迎官府,下面鱼肉乡民,宜宾 36 乡、 72 团,皆在其掌握。家内还有武器库,可谓势焰惊人,进出旧政府之衙门,可以不用通报,闯关而入,所以当时有“坐倒的叙州府,站倒的雷东垣”之说。其四子雷星之,无业纵挎,仗乃父势力,乱搞胡为,掳走了大商号“振兴同”经理邱海云的两个儿子,这却成为了宜宾大惨案的导火线。

事情是这样的:邱海云举止阔绰,穿着讲究,民国 26 年的一个夏天,在街上晾晒衣服。有几件高质孤皮,有一件金线猴皮衫更好,很引人注意。有一个排长看见,便想设法勒索邱家,后与恶霸团阀雷士奇第四子雷星之偶遇,他们意气相投,最终决定一起掳走邱家的孩子。

大约在阴历八月某日,邱海云的孩子在和平街面摊上吃面时,还有邱的一个侄儿同路,一个只五六岁,一个不过七八岁,他们把这两个孩子哄走,放在雷星之家内软禁约 10 余天。

邱海云自孩子失踪后,尽力寻觅,因他是社会有地位人士,各方面也代为寻找。雷星之见事体闹大,不是一般可以擂诈的,不敢张胆要钱,又不敢把孩子放回,才与雷士奇商议,把孩子送到距城 15 里凉水井乡一位区团总李青和家内。

当时,团即是匪,匪即是团。李青和是雷士奇门生,又是雷士奇心腹,平时已与雷士奇勾结甚紧,当即将两孩接住凉水井。该地一带大都姓李,间有外姓,都是李家女儿出嫁后迁来的,所以那也被称为“李家湾”、“李家烟、“李家编”。

李青和称霸一方,藏个小孩,别人是不会泄密,也不敢泄密的。他最先将孩子放在李德成家,但房屋不大,恐小孩逃走,不几日又送到李海云处(他们都是李青和家门兄弟),此处为大院子,有三道大门,不愁孩子走脱,孩子也可以在院子内可以自由活动。雷星之、李青和对两孩一时无善法处理,感到辣手。

一个月之后,邱家最终打听到两个孩子的下落,便找了人去李青和家要人,去的人中有张海廷、邱怀州、,冯子通等人6人。他们最终见到了李青和。李却佯装无事,对孩子的事情推脱完全不知,并好酒好肉的招待6人,还再三留宿。去的人见他情挚殷,就留宿其家,想进一步了解情况。

及晚饭之后,李请客人个别谈话,随即在附近不远的“老贯(鹤)窝”地方,将来人一个个砍死,丢在一个大的干粪池内,盖上木板,堆上泥土,土上又栽青菜。他们为了完全灭迹,把两孩子引到坟地,也残忍的杀死……

后来,李青和杀人的消息不知道怎么泄露,官府前来办案,李青和闻风远遁。杀人现场很快被找到,只见埋尸粪坑上的青菜已长一二尺高了。挖开粪坑之后,尸体累累,大约因天气较寒,尸体未腐烂,完全可以辨认。

邱家派专人从城里抬取棺木装硷,雇人守尸一夜,次日才抬到西门外忠烈祠停放。当邱家来起尸之时,凉水井有人扬言,李家的人杀人太多,邱家及其他尸家决定报仇,要在凉水井一带围剿 5 里,凡姓李的都不能逃脱。于是河沟头一带,与李青和关系密切的人们逃散的甚多,宿露在山坡之上。

李青和小老婆才分娩不久,也只好提起灯笼在野外住宿。大约过去半个月,官事不紧,才又纷纷回家。对此最感痛心的是死者冯子通的父亲冯孝先,他潦倒半生只此孩子,一旦惨死,无限悲痛。死者张海廷的哥哥张俊卿,也伤恸弟弟的死亡,即向官府起诉请求缉拿正凶雷星元、李青和,以维法纪。

当时雷士奇势力甚大,官府及驻军均不肯给以难堪。状纸投递后似石沉大海,全无反响。冯孝先、张俊卿仍不肯罢休,乃诉之社会请主张公道,并用两尺见方的竹篱笆,上糊以纸,大书特书“匪首雷士奇”摆在小南门城门口及大观楼下面,又写一纸事件经过让众人观览。阴历冬月十三,是雷士奇的生日,十六是他母亲 60 大寿的生日,二人合并在十六日大举祝寿。

冯孝先、张俊卿二人头披黄纸钱,又带一群 儿童(用钱雇请),手执大小鼓(取“小子鸣鼓而攻之”之意)沿街呼冤,大呼“雷士奇纵子行凶”、“雷星之抱童子”、“请严处匪首雷士奇”,一直喊到雷家大门,却被宜宾县差投捉去,对冯孝先、张俊卿押禁监内。在监中时,雷家送酒肉相待,待雷家客散,才放此二人出来。

对情绪激烈的冯孝先,雷士奇竭力拉拢,怕事情扩大,乃托刘馥光各方面联系调停,死的 9 人家雷家全部抚恤,每家送礼 500 元,又送一次 700 元。更托南岸冯友石以同宗名义,接冯孝先南岸小住遣闷,再三劝解。

雷士奇更使其手腕,软化冯孝先,伪装有病,请冯诊脉,冯既业医生,不能不到,替雷诊病后,雷马上令人卖药,煎药,当着冯的面服下,表示对冯的信任。以后有一段时间,每晨照例请冯孝先来看病。

其时雷士奇是团练局长,每晨联保主任必来雷家碰头,有如早朝,来的本是雷士奇部下,雷士奇便为冯孝先作有力介绍说冯老师医理如何精明,劝来的人如有病,可以找“冯老师”。一般来朝见的部下,也很能体会上司意图,无病的人,也找冯老师看一看脉,送上脉礼,满足上司之意。

冯的愤恨,似乎也不好发泄。雷又从各方面托人疏通,被害人家为社会人情关系包围.不好拒绝,讼事渐趋和缓,一桩冤死九人惨案竟在恶势力之下,不了了之。

当惨案暴露后,李青和访得是由刘裁缝所泄报,又指使人将刘裁缝暗害。李青和自己藏在离凉水并 20 余里其妹夫苏姓家内,一直无人敢说。大约过了一二年,有一次河对岸风洞办盂兰会,李青和与一个凉水井大田坝上的一个姓刘的(李青和认为舅子的)去赴盂兰会,又来两个人互打招呼,刘以为是李的朋友,李以为是刘的朋友,大家含糊着,一齐打牌。

到下午刘约着一齐回家吃猪肝,宵夜之后又打牌。第二天早饭后,刘姓夫妇请客人稍待,自己上山种花生,在山上忽听见家内似乎有枪声,急忙回来,李青和己被人打死,卧血泊中,此两客已不知去向。

不一时,竟有人来用滑竿将李青和尸体抬到较场坝示众,并照相 12 张,乃知为官府所办。以后李家又将李青和尸体运回,还在家内做斋 5 夭,大办其丧事。此件案情,虽未正式处理,但其中情况,人们早已洞悉。

惨死如许多之人,虽李青和已死,而主谋的雷士奇父子却逍遥法外,当时社会的黑暗已可想见了。

冯孝先在起诉失败后的几个月,与朋友文小签谈到诉讼事,他说:“官司,我是打不赢的,我也不行了,我间心得过的。雷家送好多钱,我没有接过他的。这一点,我对得起死者。这场官司,让他们自己在阴曹地府去打算了。”话中含无限隐痛,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