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看鸡鸣岛,青青碧海浮。
依稀村舍见,幻眇若瀛洲。
咫尺凭船渡,涛惊断棹愁。
何当长夜宿,慰我十年眸。
鸡鸣岛就在眼前,站在阳台上,举目即见。可遗憾的是,居香海十年,眼前日日看到的鸡鸣岛,我却对其不甚了了。尽管曾上过几回鸡鸣岛,总因种种原由匆匆走过,走马观花而已,从未曾静下心来,从从容容地品享过小岛的宁静,仔仔细细地鉴赏过小岛的风韵。昨天下午,几乎是瞬间的激灵,毅然抛却琐事,骑上自行车,直奔虎头角,购票登船,渡海上岛,住在渔家民宿,一举消除了长存心头的十年之憾。
鸡鸣岛位于胶东半岛好运角肩部北侧的黄海中,岛很小,只有0.31平方公里,68户人家,245人。别看岛小,却与我前年骑车观光过的长岛有着异曲同工的妙处,长岛是山东省唯一的海岛县,鸡鸣岛是山东省唯一的海岛村!鸡鸣岛原本籍籍无名,多年前因为一部真人秀电视节目《爸爸去哪儿》声名鹊起。最近更是连央视镜头都聚焦到这里,CCTV4套节目刚刚在《幸福威海》中,大篇幅地向全国人民隆重介绍了这个美丽的小岛。
虽然尚未到旅游旺季,但我乘坐的15:15班次的那香海1号渡轮,仍有二三十位游客与我同船。轮船离开虎头角码头,在一群海鸥的“护送”下,仅10多分钟便抵达鸡鸣岛码头。别小看这两公里左右的距离,遇到风大浪急轮船停航时,码头上的人照样只能望海浩叹!
因为多次上过鸡鸣岛,所有的景点都曾看过,加之此刻太阳尚大不宜多动,慢步上岛后便直接进村,准备先找个渔家民宿住下来,喝口茶歇歇脚后再出来四处走走。那香海在岛上建有3处美宿,不过我放弃了,原因是,我更想体验渔家民宿,利用这样的机会与岛上渔民来个零距离接触。
岛上就一个村落,全村人都住在这里。村子坐落在小岛西南的山坡下,恰好与那香海文旅小镇隔海相望,这也是我每天站在家里阳台上,就能看到鸡鸣岛上这个村子的原因。村子由五六排整齐的传统房屋组成,背山朝南,东西排列,家家都是四合院,一式的红瓦房。
走到村东头,抬眼望去,难得看到几个村民,游人更是散落得踪影难觅。
鸡鸣岛开发旅游多年,渔村的房屋外墙上,随处可见“民宿”的标志。我没有急于进民宿人家去问价投宿,而是随意从小村前排慢步向后走着,拟逛过全村后再进民宿。巧的是,刚走到最后一排房屋前,遇到一位渔妇露着脸在东厢房窗户外擦拭玻璃。见她家院墙上也有“民宿”标志,便随口问了她一句“可以住宿吗?”
“可以呀!”
“房价多少钱?”
“100”,渔妇一边回答,一边已来到院门口请我进门看看。
院子不小,拾掇得还算清亮。进了堂屋,渔妇向我介绍她家的房间,原来她家仅三四个房间可提供给客人住宿,并且是一式的炕床。床很大,冬天一炕睡四五人甚至五六人没问题。若是在过去贫穷的年代,估计这一炕可以睡一大家老小。堂屋正面和东西两侧皆摆着木椅,只朝门正面木椅前放着一条小茶几。如果从居家来看,家具太过简陋些,但从民宿的视角看,还能将就。
随意选了里面一间炕床,立即用手机支付了房费,喝着茶便与女房东闲聊起来。她告诉我,她姓孙,今年50多岁,只有一个女儿,研究生毕业在威海工作,29岁了尚未结婚。从女房东脸上粗糙暗淡的肤色看,她显得比实际年龄老,这肯定与她经常出海打鱼捕捞作业有关,风吹日晒,再好的皮肤也必然这样。让我吃惊的是,没想到她这样一位普普通通朴素得与任何一位渔村妇女并无二致的妈妈,居然培养出一位研究生的女儿,令我肃然起敬。很难想像,在这样一个与外界隔绝的鸡鸣岛小学,竟能够培养出像女房东女儿这样的研究生苗子,这恐怕也会令许多城市小学的校长与老师们心头一震吧。
女房东告诉我,村里人都姓孙,不过现在有了五个外姓,其中就包括她丈夫。她丈夫姓黄,东北人。她说,开海季节里,她与她丈夫是每天都要乘船下海捕鱼的,现在是禁渔期,与村里人一样闲着,所以有时间打里民宿。好的是,禁渔期也是岛上的旅游旺季,过了旺季正好开海。
聊了一会儿,见太阳偏西天将傍晚,我起身准备到外面走走。我告诉女房东,晚上吃饭别等我,随意帮我留点吃的就行。
穿过村子,来到西面海边,这里有个观海台,站在台上,西面宽阔的海面和西南面那香海一带的绵长的海岸尽收眼底,甚至直到远方威海的美丽海岸曲线,都依稀可见。我凝望着那香海历历在目的楼林,想到每天都站在自家阳台上眺望鸡鸣岛,所见便是“青青碧海浮”,而此时换了位置,从鸡鸣岛看那香海,已是沙滩人如蚁,次第高楼立,景色迥异。见太阳还斜挂在西天,一时半会不会落山,我便回走,转去看渔人码头餐厅。去年夏,我们那香海户外运动社团徒步鸡鸣岛时,曾在这里午餐。遗憾的是,眼前的餐厅是关着的,估计还没到旅游旺季吧,疫情刚刚缓解,许多地方的游客暂时还出不来。知道南边小山顶上有个悬崖书吧,那里是上鸡鸣岛的人必看的景点,我也算是个爱书的人,不能不去一观。于是沿着蜿蜒上坡的黑松林小道,来到了悬崖书吧,工作人员告诉说已下班。书吧屋顶是个平台,是观赏小岛正南方向的最佳登高处。去年,我们户外运动社团的二三十名社友们,登上这个平台后,曾集体放声高歌“我爱我的祖国”等爱国歌曲,热烈的场面,至今难忘。此时,我一个人缓步登上平台,整个好运角尽收眼底,湛蓝的海水,蔚蓝的天空,只有对面高低起伏绵延东西的伟德山上飘浮着白云,让我分清了天地的界线。俯瞰下面的鸡鸣岛码头,一艘客运轮船刚刚启航离岸,向虎头角方向航行,乳白色的船影,在湛蓝的海面上犁出一道波光闪闪的水纹。好运角的海岸线上,由一架架风轮连成了一条美丽的曲线。无数风轮上转动着的叶片,在夕阳的照耀下点点闪亮,美轮美奂。这是一幅天然的山水画,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下了平台,我折返向悬崖咖啡厅的方向走去。沿着小岛最西边靠海的山间小道走着,可能受疫情影响上岛的游人少,小道上落满了松针,这与我们去年上岛时,这些小道上被游客踏得光亮无尘形成鲜明对比。刚才出门时,女房东特意叮嘱我走路小心点,不要到草丛中去,防止虫蛇。所以走在落满松针的小道上,我一点也不敢大意,小心翼翼地望着脚下。
悬崖咖啡厅的悬崖下有不少奇礁怪石,前几次上岛时,不是因为游客太多找不到合适位置欣赏,就是因为别的原因,一直未能认真品鉴过这些礁石。此时天已傍晚,满眼看不到游客,正是欣赏这些礁石的好机会。于是我没有上咖啡厅,而是先转到咖啡厅西侧的悬崖边,静心地欣赏起悬崖下的礁石来。还别说,做任何事,不同的心态往往会产生不同的结果。前番从这段悬崖边走过时,向悬崖下的礁石一眼扫去,看到的只是礁石,觉得没啥奇怪。可今天不同了,我扶着栏杆,从不同的角度仔细地再看悬崖下的这些礁石时,便有了意想不到的收获。紧靠悬崖下的那尊礁石,酷似人像,细细分辨,如一女子读书状,用手机镜头聚焦放大了拍成照片,颇似妙玉诵经,又像黛玉读诗;有一段伸向海里的岛尖,恰好有个头形,体肥头小,这让我立即想到了无锡著名的太湖景点鼋头渚;换一个角度,借着夕阳的光照,看刚才那尊黛玉读诗的礁石,居然又呈现另一种形状,仍是人像,却不是先前模样,而神似仙女思春。又感觉思春这个词不雅,我将其命名为“仙女思凡”。这一看不打紧,让我确信这一片礁石确实有看头,仔细观察鉴赏,悉心品味体会,妙趣横生。一一看下去,于是便又有了慈海观音、鸡鸣夕晖、仙人欲渡等胜迹的命名。我不知道先前是否有人像我这样,仔细鉴赏过这一片奇礁怪石,并有所发现,有所命名。
我想,这些都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杰作,千金难沽!想来许多游客上岛,可能都是看了《爸爸去哪儿》后来“到此一游”,就如我前几次上岛一样,走马观花而已。一个浮躁的社会容易让人的心浮躁起来,以一颗浮躁的心来游览,又怎么会发现小岛上悬崖下的这些天然胜迹呢?
为了拍出灯塔夕照的效果,我赶紧爬上山坡,来到悬崖咖啡厅。咖啡厅的门已经上了锁,可能是员工下班了,也可能因为游客不多而暂未开放。咖啡厅屋顶上是观海平台,是观赏北面海景的最佳点。有几个女游客正在平台上摆拍,显然她们与我一样,也是上岛体验民宿来的。由于她们占据了平台有利位置,我只好坐在平台边的椅子上闲看。还好,她们的手机响了,同伴催促她们赶快回去吃晚饭。于是整个观海平台上就只剩下我一人。夕阳西下,夕阳的余晖也渐渐漫上平台旁边的峭壁。峭壁顶端的灯塔此时仍在阳光照耀中,而峭壁的光线已经明暗分明,这正是我想要的光线效果,于是赶紧用手机拍下这个“灯塔夕照”的镜头。
太阳下山快如马,眼见夕阳西沉,我快速离开咖啡厅屋顶的平台,向西北方向的“鸡头”跑去。在无人机俯拍的鸡鸣岛全景上,鸡鸣岛形同一只雄鸡,向海中伸出的这个岛尖,虽然地势低矮,却正是鸡鸣岛的“鸡头”。由于“鸡头”突出于海中,所以站在鸡头上看海,视野特别开阔。当我一口气跑到“鸡头”上时,夕阳已经一半坠入海平面。没有多余时间考虑,我掏出手机,先用广角镜头摄下海上夕阳残照的情景。
东边的天是淡青色的,海天相连的那一线泛着柔和的紫红。随着镜头慢慢转向残阳,这一线反而渐渐变成淡黄,而半浸在天际海平面的残阳,居然呈现出明亮的金黄。这色彩的渐变,实在奇妙而美丽。
夕阳完全沉入海中,大海与小岛忽然变得无比宁静。视野范围内再没有第二个人,此时,天地海岛我浑然一体,和谐共存。我非但没有感觉自己的渺小,反而觉得胸襟无比的阔大,因为此时此刻,伫立于鸡鸣岛鸡头上的我,独自拥有了无限广阔的空间。
我静静地立在“鸡头”,尽情地品享着暮色苍茫中的宁静,久久不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