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门外


北门外不远处有一座十分突出的建筑,当为朝天境宫(图12),朝天境是城关八境中唯一在城外的。再往北有一片树木葱茏处是三官堂之所在,县志称为三元道院(图13)。近单石碑有一座偏居一隅、白墙环绕的独特建筑,当为宁德县养济院,俗称孤老院(图14),明嘉靖四十二年(1563年)移建此处,主要收养麻风病人等孤寡残病者。


下尾码头


停泊着许多船只的地方是下尾码头(图15)(今下尾街、东湖市场一带),这里是宁德及周边各县来往货物的集散地,商贸繁盛,有水湟头、霍童埠、福安埠、鱼货埠、海关埠等码头,照片中鱼货埠、海关埠十分明显。清代刘家谋在《鹤场漫志》中描写道“两岸帆樯如织,酒楼茶肆雾属云连,故有‘小杭州’之目”,极言下尾码头之繁华。可惜这片古商业街区如今正面临拆迁。照片中是落潮时分,停泊的船只不多。海边有一排店面,与店面相邻的白墙的房子十分醒目,据陈裕生先生等辨认,正是叶氏家宅,即民国时期叶氏海滨洋楼前身,宅前还有一片晒有许多青苔的空地,俗称“青苔坪”。在下尾里街建有天后庙,碧山尾一棵大樟树下为忠平王庙,在忠平王庙右侧还建有广泽尊王庙(俗称“下南圣公庙”),这几座庙宇建筑宏伟高大,在照片上都能清晰辨认。


城外其余重要建筑


在碧山山脚有一片依山而建的建筑,为林氏家族房产。此处后来兴建起“碧山别墅”(又称“可园”)(图16),是旧时蕉城著名的私人花园。

东门外溪流坑还有一座规模宏大的墓,是潭尾陈氏的“石牛石马墓”,即明代万历年间监军参政陈勖之墓。(图17)

南门外有一座十分显眼的建筑是武庙(图18),原建在南门内旧按察分司旁,乾隆三十二年(1767年)县令杨德仁因嫌旧庙狭小另建于南门外较场边,殿廊门台焕然大观。附近的圣王宫旁有一棵大榕树。再往南有一大一小两棵榕树,为战场桥所在地(图19)。


汛塘及周边


视野向南逐渐开阔,可以清楚看到一片围垦的塘田,县志中称之为“汛塘”(图20),又因为属于县城文庙的产业,人称“圣人塘”,即今之先锋广场、万达广场一带。汛塘西北方向有一座神庙,就是现在的筱场宫,供奉灵杰侯王。再向南为土堡亭,旁边依稀可见祝寿庵。不远处有一棵榕树,即现在104国道旁建设银行后门的榕树。


南路


照片右半部分下端有一条大路,道路所经之处有几株参天大树,还有一前一后两座石牌坊,分别为双柱单间坊和四柱三间坊,是整张照片中仅见的两座牌坊。据陈仕玲先生讲述,这条道路即明嘉靖《宁德县志》所称的“南路”(图21)。因一些地方人士认为南宋宁德县主簿丁大全所开辟白鹤岭官道是为“白鹤带箭”,有伤县城风水,遂于嘉靖十五年(1536年)由闲居在家的御史陈褎发起,改辟道路,从南城门经勒马峰通往省城。陈褎还留下一篇文采飞扬的《辟复南路记》,收入县志之中。


镜台山


照片左侧山顶为镜台山(图22)。清乾隆三十二年(1768年)由宁德游击福兴倡邑人修建镜台,台高约4米,以整块花岗岩雕刻成石镜置于其上,直径1.5米,南面刻一“日”,北面刻一“月”,寓意“明镜高悬,文光焕彩”。文革时期镜台被拆除,1984年重修。镜台山下(土名“白岩下”)是小东门王家所建书馆,属附贡生王祖添第七房子嗣的产业,因此又名“七七山亭”(图23)。


远景——海上诸岛


照片右侧远景中屹立东湖上的三座岛屿从大到小分别是酒屿(即塔山)、金瓯山(今称大门山)、猴毛屿(又称乌龟山),诸山罗列于海中,谓宁德县城之牙卫,即第一道门户(图24)。其中塔山上石塔高高屹立。该塔原称灵瑞塔,清乾隆五十一年(1786年)由邑例贡生叶禹捐资倡议下修成,七层八角。据美国海军1920年发行的《亚洲引航》(《Asiatic Pilot》)第二版第三卷记载,该塔高60英尺(约18米)。民国二十七年(1938年)灵瑞塔因年久失修突然坍塌。1994年重建,改称为如意塔。

塔山下北侧的滩涂上有一抹塘堤,据甘峰先生《五里亭旧事》考证,此为宋堤遗迹,因由县令李泽民倡建,得名“李公堤”(图25),范围大体为“古溪村——塔山南——五里亭”一线,围海三四千亩。滩涂上可见成片的红树林。再往远处即为举世闻名的三都澳,三都岛耸峙海上。



蕉城百年老照片拍摄时间及作者考据


考证这幅老照片的拍摄者以及拍摄时间,是颇为艰难的事,正如英国学者泰瑞·贝内特在其扛鼎之作《中国摄影史》中所说:“中国早期摄影史的写作仍然面临很大困难,而重中之重就是对现存历史照片作者的认定”。

照片信息疑点重重

据美国耶鲁大学、南加州大学图书馆网站记录信息,该照片拍摄时间为上世纪30年代,又因照片原收藏者夏咏美女士(图26)爱好摄影,因此,与蕉城老照片同批的其余老照片此前被媒体、研究者一致认定为民国时期夏咏美所摄。笔者在今年年初撰文时采用此观点,文章刊发于网媒及纸媒中。然而,随着研究的继续深入,在与姜翔骅、陈仕玲等先生的探讨中,共同发现了诸多疑点:

一、照片中未见毓秀小学三层校舍。毓秀小学紧邻宁德圣教妇孺医院,1920年兴建起三层校舍。曾就读于毓秀小学的姜翔骅先生对该校舍样貌记忆犹新。因该标志性建筑未见于照片,姜翔骅先生断定照片拍摄于1920年之前。

二、照片中未见洋楼。民国时期,蕉城内建起若干洋楼,最显眼的当属碧山脚下的碧山别墅,其主体建筑为一幢二层西式楼房,旁有花园,而照片中阙如。

三、照片中未见天主堂。1919年起,北门外朝天桥附近开始重建天主教城关本堂,于1923年完工,但未见于照片。

四、照片中养济堂尚在。民国以后,随着医学发展和社会观念改变,养济院已逐渐废弃并拆除。

五、拍摄地区不属美部会教区。夏咏美女士为美部会传教士,主要在福州地区生活、工作,而该批老照片所摄罗源、宁德、建瓯等地均为英国圣公会教区,至今未发现夏咏美女士到访上述地点的记录。

六、该批照片在夏咏美女士所藏照片中尺寸独特、数量稀少。在耶鲁大学图书馆收藏的夏咏美女士相册共186张照片中,与蕉城老照片同批的五张老照片尺寸独特、数量稀少,应非夏咏美女士拍摄。实际上,因夏咏美女士名重一方,其相册中多有他人所赠照片,且耶鲁大学、南加州大学均将该五张照片拍摄者登记为“未知”。

七、同批照片中的一张发表在此前出版的教会刊物上。1907年英国出版的《大清国》(图27)中的《福建省》篇章里登载了该批照片中的建瓯老照片,1912年美国海外传教团体理事会的期刊中也使用了同一照片,而该张照片被耶鲁大学、南加州大学均记录为上世纪30年代拍摄,显然有误。


照片拍摄时间推断


考虑上述疑点,综合各方资料,笔者认为该照片拍摄于1904-1907年间,理由如下:

一、基于上述《大清国》一书出版于1907年,笔者认为蕉城老照片也应拍摄于1907年以前;

二、宁德圣教妇孺医院于1904年开办,在图中清晰可辨,楼舍甚新,可确定照片拍摄于1904年之后。


照片作者猜想


至于照片的拍摄者,应与英国圣公会、英国圣公会女部(C.E.Z.M.S)关系紧密。仔细观察即可发现,这组照片拍摄的主要建筑均与英国圣公会、英国圣公会女部相关:蕉城老照片近景为英国圣公会创办的宁德圣教妇孺医院、圣公会女部管理的毓秀小学;建瓯老照片近景为上堡村的培英女校,也由圣公会女部管理;罗源老照片近景有圣公会建立的一善堂;另一张照片疑为闽江上游村镇,同属圣公会教区。

由此,笔者认为照片拍摄者至少有以下三种可能:

一、英国圣公会的罗为霖牧师(图28)。罗为霖(L.Lloyd)牧师1876年11月14日同史荦伯(Robert Stewart)牧师一同莅闽,曾在莆田、连江、霞浦等教区服务。1895年8月1日史牧师在“古田教案”中遇难后,罗牧师继任成为英国圣公会女部第二任通讯秘书(Corresponding Secretary),负责通讯、报道等工作,经常造访照片中的罗源、宁德等地,并留有记录,曾撰写关于宁德“十八坊”照片的介绍(详见拙文《无法磨灭的蕉城记忆——“十八坊”》),而更关键的是上文提及的1907年英国出版的《大清国》中《福建省》篇章的作者也正是罗牧师。

二、英国圣公会的女传教士Edith Baring-Gould(图29)。Edith Baring-Gould的父亲Baring Baring-Gould在1894年至1913年管理包括中国在内的传教工作。在这段时间,Edith Baring-Gould随父亲游历数个国家,并留有大量摄影作品。上文提及的刊登有“十八坊”照片的文章中,另有一张福州万寿桥全景接片,据收藏原照片的英国伯明翰大学吉百利学术图书馆记录,照片拍摄者正是Edith Baring-Gould。如此,则同属一文的“十八坊”照片(图30)也有可能由其拍摄(照片正中的女传教士或即为Edith Baring-Gould)。而Edith Baring-Gould游历的时间正好涵盖了笔者所推断的蕉城老照片拍摄时间,且照片也为全景接片,因此暂无法排除其拍摄可能性。

三、传教士所雇佣的中国摄影师。据柏石曼所著《中国的建筑与景观》记述,其中收录的蕉城老照片实际为柏石曼1906-1909年所雇佣的中国摄影师拍摄(图31)。而据澳大利亚摄影师研究,柏石曼的照片为12寸大幅照片,该尺寸正好与夏咏美收藏的这批照片尺寸一致。更为重要的是,两组照片的拍摄时间、地点十分相近,似非巧合,因此照片也有可能由传教士雇佣中国摄影师拍摄,甚至可能为同一摄影师。



笔者观点


综上所述,笔者认为此蕉城全景老照片应拍摄于1904-1907年间,而至于几张蕉城照片拍摄者,笔者提出猜想如下:蕉城全景老照片可能是罗为霖牧师所雇佣中国摄影师拍摄,因为其底片尺寸、拍摄时间、拍摄地点均与柏石曼著作中的蕉城老照片十分相近,其中一套相片被夏咏美女士收藏;“十八坊”老照片可能由Edith Baring-Gould女士拍摄,因同属一文的福州万寿桥照片记录信息明确。

当然,目前这些也仅是猜测而已,最终的结论需要更有力的证据来证明,这证据可能来自于历史文献,也有可能来自于照片中的景物、建筑物所暗藏的年代信息,有待于更多有识之士共同稽考。


发现蕉城百年老照片感言


相较于福建省其它地市,宁德老照片十分罕见、异常珍贵,其时城墙尚在、旧塔未圮,足可称为宁德的“清明上河图”。斯土斯民,何其幸运!宁德至今仍留存有明清以至民国的不少建筑,它们是宁德历史文化最直接的见证、最生动的载体,也是最立体的展示,然而这些建筑正被城市发展的大潮吞没,那被“西洋镜”留下的宁德县城似乎已渐行渐远。这不能不使人扪心自问,今天的我们将为百年后的人们留下怎样的一幅照片?我始终坚信,只有更加爱护这片故土家园,留住青山碧海,留住文物古迹,才能不负古人、无愧来者!


来源:游在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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