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姻缘或许是天注定,就像重庆人刘国江6岁那年,第一次见到16岁的新娘子徐朝清,他觉得新娘子很好看,又怎会知道徐朝清会是陪伴他一生的女人。
那是上世纪四十年代的一天,重庆江津长乐乡高滩村,当地有人家娶媳妇儿,锣鼓喧天,鞭炮声不断,
小孩子们都喜欢看热闹,6岁的刘国江由伯娘抱着,挤在人群中,看着新娘的轿子越来越近,他心情激动,手舞足蹈。
刘国江刚刚掉了一颗牙齿,当地有习俗,掉了门牙的小孩如果让新娘子摸一摸牙床,小孩就会很快长出新牙。
伯娘带着刘国江,请新娘子摸摸他的牙床。
初相遇,一眼就是万年。
在刘国江眼中,新娘子漂亮得就像仙女。
从此以后,无论谁问他以后要娶怎样的老婆,他都回答“要像徐姑姑(徐朝清)一样。”
时光流逝,刘国江逐渐长大,徐朝清也为丈夫生下了四个孩子。
两人本来不会再有交集,然而人生常常是出其不意的。
徐朝清26岁这一年,丈夫因病去世。
以前的日子再苦,至少还有丈夫为她遮风挡雨,而如今,所有的风雨都要她一个人来担了。
为了养活四个年幼的孩子,徐朝清想尽了一切办法。
粮食不够,她时常带着孩子们进山里采野菜,捡野生菌。
她还会编草鞋,拿去市场卖。
日子过得贫困潦倒,她又是个漂亮寡妇,总有些不规矩的男人不怀好意,徐朝清时常担惊受怕。
有一次,刘国江去河边担水,突然注意到一个妇女和她的孩子不小心落水。
他毫不犹豫地跳入了河里,救起了母子。
刘国江这才注意到,这个女人就是徐朝清。
多少年过去了,他始终未曾忘记这张脸。
惊艳了他的岁月,也温暖了他的余生。
从此以后,刘国江常常帮助徐朝清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诸如挑水,种田等。
徐朝清对他感激不尽。
几年过去了,两人的感情越发深厚,村里开始风言风语,一个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郎,一个是美丽温柔的年轻寡妇。
这很难不让爱八卦的村民展开丰富的联想。
村里的妇女代表找到刘国江,问他是找不到年轻姑娘了吗,非要捡别人的老婆。
刘国江无法回答,只能沉默。
他的父亲也时常向他施压,这让他心里十分愁苦。
有些话说得太难听,传到徐朝清耳朵里,她心里很不好受。
她告诉刘国江,以后不要再来找她了。说完这话,徐朝清就走了。
刘国江一人站在原地,流下了眼泪。
他终于鼓起了勇气,又找了徐朝清,对她表白“我要娶你”
徐朝清感动地哭了,
两人男未婚,女单身,名正言顺,又何惧流言蜚语。
徐朝清没有的勇气,刘国江有。
他告诉徐朝清,不如一起私奔。
勇敢是可以传染的,徐朝清从刘国江的话里感受到了真诚。
她愿意跟着他私奔,去一个没有人打扰的地方一起生活。
1956年8月的一天,村民们留意到刘国江和徐朝清还有她的四个孩子都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刘国江带着徐朝清去了千里之外的半坡山,这里可以说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海拔1500米的山顶,半夜山风吹过来,锥心刺骨的寒冷,孩子们冻得哇哇大哭。
最初的日子没地方住,只能住山洞。
没东西吃,吃野菜,野果。时间一长,连盐巴是什么味道都忘了。
谈到那段日子,晚年的徐朝清仍然会抹眼泪,其中的心酸和艰苦不是一般人能坚持的。
然而两人不是一般人,熬过了最初的最难的日子,他们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为了能住上自己的房子,刘国江背泥巴烧瓦,用瓦片盖房。
徐朝清离开家的时候,带了种子,他们在山上种蔬菜和玉米。有时下小溪抓鱼虾,为自己加餐,后来还养了蜜蜂。
喝的是山泉水,呼吸的是最干净的空气,与世隔绝的环境,他们活成了世外高人。
徐朝清先后为刘国江生了四个孩子,除了一个孩子夭折,两人一共抚养七个孩子,七张嘴巴要吃饭,负担很重。
刘国江和徐朝清在田里从早忙到晚,也不过是勉强维持温饱而已。
然而两人无怨无悔,自从爬上了这高山的那刻起,就没想过要走回头路。
对方就是彼此的全世界。
刘国江称呼徐朝清“老妈子”,徐朝清称呼刘国江“小伙子”。
老妈子想念娘家,想下山去娘家看看,然而下山路不好走,刘国江担心老妈子的安全,因此他决定为徐朝清修路,开山凿石。
没有任何现代化工具,完全靠他一个人,一把铁锹,一个铁镐,每天天刚亮,带上几个煮熟的洋芋就出发。
五十年来,铁锹弄坏20个,铁镐刨坏了40个。
再辛苦,刘国江一想到老妈子,浑身就有了动力。
滴水能穿石。
最终凿出了6000多级的阶梯,这是只属于徐朝清的礼物。
这秘密在2001年被一个探险队发现了。
探险队当时想要攀登高山,却找不到路上去,就在要放弃之际,有人留意到了一条石梯直通山顶。
当他们一行人爬到山顶后,两个老人就站在他们的面前,把他们吓了一跳,以为遇到了什么灵异事件,毕竟谁能想到这地方会出现两个老人呢?
他们想要为老人照相,刘国江和徐朝清不允许,因为他们从没见过相机,以为这玩意儿是害人的东西。
当听完老人的故事后,探险队的成员们震惊了,现代化社会,竟然还有人用煤油灯,住泥房子,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几十年。
为爱私奔的故事很多,却不是每个故事都有圆满的结局。
大家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感动。
在离婚率高发的现代社会,背叛和厌倦在婚姻中屡见不鲜,刘国江和徐朝清的感情就像一股清流。
当越来越多人知道他们的故事,他们平静的生活也被打乱了,媒体,吃瓜群众,爱情朝圣者,纷纷来拜访。
刘国江为徐朝清凿的天梯被群众称为“爱情天梯”
谈到天梯,徐朝清流泪道:“我心疼,可他总是说,路修好了,我出山就方便了。其实,我一辈子也没出过几次山。 ”
有记者问家务怎么分工,刘国江说道“我不会让她干重活,她年纪比我大,洗脚水都是我给她打。”
“我们两个一天也分不开” 徐朝清在一旁补充道,看着刘国江的眼神里都是柔情。
刘国江下山采购东西时,从不在山下过夜,他怕徐朝清留在山上害怕。
因此,当有电视台邀请刘国江参加七夕节目,让他发言时,他却说“我想回家”,观众不明其意,刘国江又解释道:“我怕猴子偷我的包谷”
事后,刘国江说他其实是不放心老妈子,但他不好意思这样说。正如他解释当初为何看见新娘子流口水,他说是因为轿子很漂亮。
两人很少分离,然而缘起就有缘灭,所谓的至死不渝,最多也不过几十年光阴。
刘国江和徐朝清讨论过死亡的问题,他们都希望死在对方前面,因为他们知道,留下来的人更痛苦。
他们没有办过婚礼,也没有说过华丽丽的新婚誓言,却真真做到了不离不弃,不论贫穷,疾病,除了死亡,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把他们分开。
多少人办了豪华的婚礼,说着生死相依的誓言,依然走着走着就散了。
行动比誓言靠谱。
2007年12月7日凌晨3时许,刘国江看完庄稼回来,突然昏倒在了家里。
徐朝清急坏了,她想到了住在山脚的三儿子刘明生,她跑到半坡山顶,对着山下大喊儿子的名字,说他老汉出事了,让他赶紧上来了。
刘明生找人把刘国江抬到了山下,找医生看病。
刘国江是脑溢血,他醒来后,再也说不出话,生命最后六天,徐朝清陪在他身边,一步也舍不得离开。
12日下午4时40分,刘国江病逝。棺材上山的日期定在了六天以后。
徐朝清常常守着棺材哭泣,“你走了,哪个叫我‘老妈子’,哪个来陪我唱《十七望郎》?”
刘国江喜欢听她唱山歌,徐朝清唱了几十年,他从来听不厌倦。
而如今,他去了,再没人听她唱山歌了。
18日早上8点,当刘国江的棺材被8个小伙抬起后,徐朝清忍不住又扑在棺材上失声痛哭。
刘国江去世后,徐朝清的精神状态大不如从前,她总是对儿子说,明明她比刘国江大10岁,为什么上天要先让刘国江走呢?
想到刘国江,她常常抹眼泪。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2012年10月30日,徐朝清病逝。
临终前,她反复说着,小伙子来接她了。
他们葬在了一起,从此以后不再有分离。